辛迪加的面孔

议厅的火盆烧得正旺，金属盔甲在火光下闪着光，仿佛下一刻就会拔剑出鞘。阿拉希的旗帜在高处悬挂，破损的边缘如战士久经沙场的伤口。埃蒙德站在桌前，脸上写着暴风雨前的沉默。他的手搭在那份合约残页上，指节苍白。纸张早已被撕裂，仿佛他也想撕碎桌对面那几张辛迪加的面孔。

“喂喂。”迈尔开口了，那声音带着一丝贵族的倦怠，仿佛在呼唤一个顽劣的仆人。

“埃蒙德阁下，请冷静。”阿里埃尔少校的语气带着礼节与惶恐——她早就知道，这不是她能控制的场面了。

“好啊……好啊……”埃蒙德的声音低沉“我是看出来了。”

“这可不够礼貌啊，”迈尔像个训斥晚辈的老家伙，“而且——”

“激流堡似乎并不打算要这批火药了。”珍妮花打断了他，话语如刀锋在冰上刻字。

“不要以为我们会愚蠢到不留下备份。”迈尔轻描淡写地说道，好像他们谈的不是战争，而是酒桌上的赌约。

“我们撤走商队，你们也撤走希望。看看谁‘饿’死。”卡托特笑了，嘴角牵动得像刽子手系绳索前的那一下。

“我理解您的愤怒，”阿里埃尔的目光在桌边游走，避开每一双掠食者般的眼睛，“但现在**黑字，就算您撕碎了，他们肯定也有副本。”

“真是狗改不了吃粪。”埃蒙德咬牙，声音像劈开的冰。

“希望你们能多撕几张，”迈尔耸肩，“至少能让你的心情好一点。”

“出于对暴风城的情面我不会就此过问，伯爵女士，”埃蒙德转身盯着珍妮花，语气如霜，“但我希望你明白——达比雷农场，是因为暴风城人的‘失败’而丢的。”
他指着阿里埃尔，指尖在空中发颤。“现在，你们又要把我们的农场卖给他们？想知道我的答案吗？”

“这当中一定是存在着误会，阁下！请您冷静。”阿里埃尔站起身来，声音拔高，仿佛想盖过剑锋划破空气。

“我还以为阿拉希是真的寸土不让。”珍妮花冷笑。

迈尔笑了起来，那种在尸体上方打转的笑。

“你知道的，”迈尔的声音低了，“如果你们没有****—— 不需要暴风城拍卖，明天下午这里就会充满兽人。”

“噢，一个小小农场，换你们面对部落三倍兵力的一线生机，不是挺划算的么？”珍妮花的笑容像刀锋抹过绸缎。

“拒绝我们，就等于拒绝你们自己活下去的可能。你考虑清楚。”卡托特俯身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戒指。

“诸位，”阿里埃尔艰难地咽下口水，“我不清楚这是在什么状态下签署的合同，但……内容必须做出一定的修改。”

“一份在数十人有目共睹之下签署的合同，阁下。”珍妮花淡淡一笑。

“暴风城，不会让阿拉希再失去任何一块土地！”阿里埃尔几乎喊了出来。

“既然你们需要量大且稳定的供给，自然需要一些代价。”珍妮花说。

“这代价还真不小啊？”埃蒙德讥讽地笑“要不要把激流堡也给你们分了？”

“迈尔，真到那个时候是谁的头颅被挂在城楼上呢？”卡托特轻声打趣。

“——如果你愿意的话。”迈尔回道。

埃蒙德笑了，干笑，像在笑一场火葬。“你疯了是吗？”

刹那间，剑身的闪光划破空气。

“阁下！”阿里埃尔惊叫。

埃蒙德拔出武器，对准坐在桌前的卡托特。

“冷静，朋友。”卡托特举起双手，然后戒指敲了敲桌面。

“我可不会容忍这些人挑衅我——。”埃蒙德呼吸沉重。

“有我在这，您放心。”阿里埃尔踏前一步，“但是，现在，我希望您能冷静一下。”

“感谢阿拉希人的仁慈吧，”埃蒙德收剑前低声道，“让你这条贱命多留了一会。”

他坐了下来，双唇紧绷，脸颊上深深的沟壑像是山谷中久未崩塌的雪。

“你们愿意当交易对象，还是战利品，想好了，朋友。”卡托特轻声说。

“这是一次合作机会，”阿里埃尔缓缓开口，“双方还是有值得沟通的地方的。

“我向您保障，这次合作不会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了，以暴风城军队的名义。”

珍妮花俯身向前，眼中闪着火光。“有时候你们要明白，”她轻声，“当你以为自己在餐桌上的时候，往往已经是在菜单里了。”

卡托特再次敲了敲桌面。“听听你朋友的话吧，坐下来我们好好聊。”

埃蒙德望着桌上那摊被撕碎的纸，缓缓坐下，将剑立在一旁。

 

 

阿里埃尔整理起桌上的契约，指尖在羊皮纸上轻轻一划“说回正题。这份合同……我想，各位最好再斟酌一番。”

在她的对面，迈尔挺直了腰杆，手指轻轻拨弄着胸前的绶带，就像在确认一枚战功勋章是否摆放得体。

“若不是那位基里曼阁下的亲笔签名，”珍妮花轻声一笑，那笑意却如蛇一般冰冷，“我根本不考虑这种……长期合作。”她望向阿里埃尔，眼中似有试探：“毕竟，我们在北方的运输线，才是整场交易的脊梁。您说呢，尊贵的女士？”

埃蒙德把目光投向了暴风城的特使，眉头深锁：“这也在暴风城的计划之中吗？”

“如果就按这份合同执行，”阿里埃尔的嘴角仍保持着礼貌的微笑，眼中却泛起一丝讥诮，“恕我直言，你们对战时资源配置的理解，未免……太过天真。”

“哪怕你希望得到‘公道’，我也只能做到——每周浮动一次的价格，”珍妮花语气淡然，仿佛在谈一包香料的市价，“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。”

“女士，”阿里埃尔微微侧头，“或许您误解了我的意思。”她话锋一转：“我们确实面临补给问题。但如果您以为我们只能仰赖贵方的货源，那就大错特错了。”

“你指的是那些走水路的库尔提拉斯人？”珍妮花冷笑。

“哦，我猜你们接下来要说，”迈尔轻飘飘地插话，宛如在背诵一出老掉牙的剧本，“这些条款未经高级军官批准，因此无效，对吧？”他双手张开，摊着肩膀，一副嘲弄的姿态：“你们既想决定一切，又不想承担任何责任。真是……精妙的算盘。”

他转头看向珍妮花，语调突转：“不过，珍妮，还记得我们的另一个方案吗？”

空气在一瞬间凝固。

“很简单。”埃蒙德咬字如石，“达比雷农场，不会让给你们。”

“那我们就把货卖给另一边。”珍妮花眼角上扬。

卡托特这时才抬眼，轻描淡写：“我们在阿拉希山丘，并不缺少潜在买家。”

“我们不能让货就这么发霉，”迈尔摊手，“火药受潮可不便宜。”

“农场的问题已经表明态度，”阿里埃尔压低声音，“那是联盟的领土，不容他人染指。”

“我连一撮火药渣都没见着。”埃蒙德拍案而起，“你们要我信你们不会把部落引来？”

“问题是，”卡托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，“值不值得我们为你们押上筹码。”

“你们那三颗脑袋算筹码？”埃蒙德怒视着他们。

迈尔轻声一笑，斜睨身侧：“卡托特，把火药拿出来。”

卡托特点了点头，从袍子下抽出一个油纸包，在桌上轻轻摊开。火药呈暗金色，干燥、洁净，如死神的种子。

“当心点，卡特。”迈尔的嗓音像一根钉子落入棺材板，“别弄脏盘子里的食物。”

“反正这些食物也早就过期了。”卡托特淡淡地回应。

阿里埃尔靠在椅背看着桌上的火药，军服上的纽扣冷冷反光。“第二，关于火药的交易。”她环视一圈，语气不带情绪，却压得气氛骤沉。“那么我就长话短说吧，诸位。”

迈尔啧了一声，像是憋了许久。“终于。”

她不为所动，继续讲：“首先，农场必须掌控在联盟手中。这一点，我们不会做出让步。其次，关于火药的交易——我们愿意执行。”桌上的杯子微微震动，像是她话音落地时，那股南方寒意随之袭来。“当然，既然合同已经签署，那么我想——我们可以在不违背主体条款的前提下，补充一点内容。”

她顿了顿，又道：“也就是价格方面，我方可以做出一定让步。”

埃蒙德粗声接话，像是在荒原上击碎石头的斧头：“农场是我们的底线。就这样。”

他双臂交叠，目光像钉子一样盯着桌角，不肯移开。

阿里埃尔轻轻一笑，语调不急不躁：“我想，贵方也是为了利益。这样的话，至少我们依旧能够达成合作，不是吗？”

沉默在桌边短暂蔓延，只有火把在风中发出呜呜声。迈尔没说话，他指节敲击桌面三下，然后缓缓垂下眼睑，沉思片刻。

卡托特忽然转头向珍妮花插话，像是酒后说出真心话的商人：“小姐，某种意义上来说，那片农场……说不定过几天就落入兽人之手了。”

他摊手，笑意像蛇鳞闪烁：“不如，谈个好价格？”

阿里埃尔没有搭理他，目光仍盯着迈尔。

 

 

后者终于开口，语气稳重，带着一种上位者才有的缓慢语速：“军官女士，你们的提议，甚是合理。但我必须指明一件事情。”他缓缓俯身，十指交叉在地图上。“即使我们能动用个人影响力，将农场上的‘农户’调走大半……”也依然会有少数人留在那里攫取利益。”而若我们之间真的达成协议，就像我刚刚所说的——你知道，要在我们‘商会’的高层内部做出这种级别的调动……”他眼角一挑，看向阿里埃尔：“是需要大量成本的。你们一定会理解吧？”

阿里埃尔轻轻点头，嗓音低了几分：“嗯……我明白诸位的意思。”

她停顿了一下，目光转向桌边那包火药，接着问：“那么，关于火药的价格呢？”

珍妮花始终沉默，此刻终于动作了。她缓缓抬手，伸出三根手指。“三成的溢价。”她另一只手从包里抽出一份羊皮纸，推到桌上。“以及，这位女士所提的‘补充协议’。”

迈尔紧随其后，像是两人早已配合默契：“如果协议达成，我们会撤走绝大部分的农户。”

珍妮花微笑，继续从袋中取出另一份文件，仿佛准备好的陷阱终于布下。“至于那些留恋故土的人……”

迈尔咧嘴一笑：“如果你们把他们妥善安置，我们也不会有所动作。”

阿里埃尔看着那卷纸，神色不变，心中却浮起波澜。“如果只是调走大部分农夫的话，剩余的那些辛迪加士兵，依旧会对我们收复农场构成威胁。”

她缓缓地说，像是再三权衡的棋手。“如果贵方能够提供达比雷农场的布防图……或许我方可以深入沟通下去。”

话音刚落，埃蒙德在角落里冷笑一声：“很符合奥特兰克人的做派。”他摊开手，像是对一出熟悉的戏剧早已失去兴趣，长桌之上，红酒未饮，话语却早已灼人。

卡托特放下手中的银柄拐杖，扫视一圈满座的人群。他的目光如穿过层层防备，最终定格在对面。

“还有一条。”他说。

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传来，珍妮花挪了挪披风，半遮着脸上的微笑：“请说，卡托特。”

“如果我们撤走，”卡托特的语调仿佛命令，又像是宣判，“我们要求激流堡的通行权与商业权利。”

寂静之中，他的话语一锤定音。“夜间不得拦检，”他继续，“辛迪加商队每旬进出一次。”

窗外传来乌鸦掠过的啼叫。

“作为交换，”卡托特轻描淡写地说，“你们会在市集上看到从未见过的物资。”

阿里埃尔将手搭在桌面，轻声发问：“您的意思是，诸位想恢复正常的贸易来往？”

“我们的人会进城，”卡托特毫不回避，“我们会带来货物，当然也会带走一些东西。这很公平。”

“噢，我那些海岛收集的珍宝，”珍妮花的语气轻佻，眼中却带着打量，“真要与这些守旧的高地佬分享嘛？”她旋即又咯咯一笑：“不过让他们涨涨见识也是不错的。”

埃蒙德将酒杯搁下，语气低沉：“我有两条附加条件。”

“正如我们刚刚所说的，我们来谈交易，”卡托特微微点头，“请讲。”

“第一，目前许多达比雷农场的居民还没有进入激流堡。”他顿了顿，让话语留下一道痕迹：“在我们促成‘交易’的时间里，我不希望听到任何有关奥特兰克人的伤害报告。”

卡托特静默，眉间不动。

“第二。”

“第二？”迈尔插话，语气中带着些许讥讽。

珍妮花斜靠椅背，食指轻敲手肘：“不妨听一下。”

“你们的货物可以入城，”埃蒙德缓缓开口，语气如寒冰刮过石墙，“人不行。”

阿里埃尔皱眉，转向埃蒙德。

 

 

卡托特咧嘴而笑，却无一丝温度：“我们来送的可是银币和喘息的间隙，你确定？”

“你不会指望我们在激流堡城中办集市吧？”埃蒙德的眼中闪过不屑。

“哼，”迈尔低声道，“看来我们的斯托姆加德朋友还没搞清楚状况。”

“纽斯泰德，远望栖地——”埃蒙德继续。

“你们随意出入。”

“激流堡，”他吐出这三个字，如同铁门重闭。

他转向珍妮花，声音坚定，仿佛划下界线：“不。”

“贸易的任何一环，”卡托特依旧镇定，“我们相信我们能得到平等权利。”

“缺少了贸易代表，”迈尔忽地插言，“那么我们就会缺乏维持常备货物渠道的人手。”他扫过桌边：“我想你们可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吧？”

珍妮花从披风里取出一支羽毛笔，在指尖旋转着：“两个本来就守备不稳的区域……”

她抬眼看向埃蒙德：“只怕放在那的‘货’，也不用意外被部落‘抢走’。”

“看来我们遇到了‘阻碍’。”卡托特转头，向女伯爵微笑。

“埃蒙德指挥官的诉求，”阿里埃尔冷静地发言，“在我看来也是很合理的。”

“没有平等的贸易机会，”卡托特回头，声音平静但似乎带着不满，“一切贸易机会都不存在。”

“我从没听说过在‘卧室’谈生意的，”埃蒙德冷笑，“这是你们的做派。”

“如果就这么简单地让诸位的贸易代表进城，”阿里埃尔接道，“城内百姓的安全必定受到影响。”

“或许我们可以在城外划出一块专门的区域，作为诸位进行贸易的地点。”

卡托特抬起下巴：“我想我们之前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，我们不止一个潜在贸易伙伴。”

珍妮花坐在长桌末端，她的披风用黑丝缠边，珠链在颈侧微微晃动。她抬起一只手，指节纤长，修饰精致，缓缓伸出五根手指。

“五名贸易代表，送回你一成溢价。”她的声音仿佛薄刃切过羊皮纸。

桌对面的埃蒙德·维尔德勋爵眯起眼。他是那种在马背上更自在的人，对文书和协议充满不耐。但他此刻的眼神却比他手中的剑还冰 冷。

“希尔斯布莱德可是离阿拉索高墙不远。”他说。

“如果我们加强那里的防备，你们的货可就得走辛特兰了。”他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，像个正把老鼠逼进死角的猎犬。

珍妮花眉头微挑，还未回应，身侧的迈尔轻笑一声插话：“外围区域如此危险，保不准部落就把我们的货物当做联盟的货一起抢了，我想你们应该也很愿意从被遗忘者那里买到物资？”

珍妮花接过话锋：“那我不如直接和他们做生意，对吧？”

“在我看来这已经是双赢了不是吗？”埃蒙德嘲讽地说。

 

 

迈尔却露出一丝贵族特有的讽刺笑容：“当然，它们的‘配送’方式就没有我们这么礼貌了。”

屋外传来几声军号，隐隐约约，仿佛在回应厅内这场冷战。

阿里埃尔站起身，披风如波浪般滑过地砖。她的声音清澈而坚定：“我这里指的地点，可不是一块简单的空地。”

辛迪加的代表卡托特冷哼一声，他盯着埃蒙德，语调冷淡：“我看，潜在的贸易伙伴似乎更好打交道。”

埃蒙德转过头，语气如同打马刺穿：“没了这条路线，你们怎么跟亲爱的‘潜在盟友’贸易？”

他目光忽然锐利地盯住卡托特，语气带着轻蔑与挑衅：“真不知道你怎么秃的。”

卡托特抬起头，嘴角露出一丝淡笑，像是故意把秃顶当成战绩：“我们的‘伙伴’可比你想象的要多。”

阿里埃尔不理这些针锋相对，只是继续陈述：“我想诸位来的路上也看到了，远望栖地那边，我们的守卫力量还是很充足的，诸位的货物可以安全地在那边交易。”

珍妮花轻抬下巴，声音不紧不慢：“如果你明白希尔斯布莱德的芬里斯岛现在也与我们合作的话，就知道我们的航路价值。”

阿里埃尔双**叉于胸前，像是正对一盘棋局下最后一子：“我想那群部落也不会脑袋出问题，跨越避难谷地防线，就为了来打劫一些货物。”

迈尔看了她一眼，露出微笑：“我们的‘朋友’说话可是很小心的。”

他略顿一下，又低声重复：“是吗？”

埃蒙德似乎在压住什么，他眼中的光像火药：“这样吧，附加条款。”

“如果远望栖地和纽斯泰德遇袭，”

“我们可以接收‘难民’，”

“保障你们的安全——”

阿里埃尔毫不退缩，语气中多了几分不容置疑：“不妨和您诸位直说，暴风城的海军和后备部队正在来的路上。我们有实力保护现有的势力范围，包括达比雷农场。”

“眼下我方已经做出了一定的让步，既然双方是为了合作，那我想，条件已经很充裕了不是吗？”

珍妮花低头看了看手背，那颗黑色宝石在烛光下泛起微光，她指尖轻轻摩挲，仿佛在掂量一个不属于这个房间的价格。

埃蒙德收起笑意，凝视她：“这是最大的让步了。如果你们的潜在盟友真的这么诱人，我想你们也不会第一时间来找我们。”

空气短暂凝固，然后迈尔轻轻正了正衣领，斜斜一笑：

“这才终于有点贵族谈判的样子了。”